陳春文對《白色莊窠》的評論
很多文學作品,,其實只是文學,達不到作品的分量,。炫技法,,炫敘事,炫價值觀,,炫作者意圖,,炫時代困惑,這都不是作品,。作品是冷的,,單純的,中性的,,是在聚攏中生成與消逝的東西,。我以為,好的作品要做到三消失,。首先要消失在語言中,,對絕大多數(shù)作者言,消失在母語的分延力量中,。作品之所以是作品,,就因為它洞穿了母語的迷霧,勘測到了母語的限界,,聚焦了母語世界千愁百結的困頓和痛苦,,并使讀者也經驗到此一痛苦的伸展。其次要消失在思想中,。在西方,,思想和作品是同一物的兩種說法,可分為建構的思想和消解的思想,。建構的思想就是把語言語言學化,,語言學化的語言實際上就是哲學,,這就是為什么人們認為有深度的作品背后都有其哲學功底的緣故。人們認為,,西方的文學作品多有思想痕跡,,也是這個緣故。西方的語言本身就是哲學的語言,,這是它的身世,,作者有思想有哲學味并不奇怪,反倒是沒有這種味道才奇怪,。正因為建構的思想是普遍的,,與生俱來的,消解的思想才顯得更加重要,,更具深刻氣象,。懷疑、解構,、虛無,,把建構物一掃而空,讓龐然大物在無聲中轟然坍塌,,更是作品的偉大尺度,。最后要消失在命運中。人的命運并不由人決定,,一如地球的命運并不由地球決定一樣,。作品的意義就在于見證命運,遭遇命運,,和命運游戲,,與命運對峙,又在對峙中和解,,又在和解中生成新的對峙,。作者既參與命運,成為命運的一部分,,又在觀察命運,,沉思命運,直至消失在命運的邊際,。只有這樣的作品才能啄破命運的堅殼,,見證命運的真相,使所有人文主義的抒情轉變?yōu)楦蟪叨鹊奶煳默F(xiàn)象,,仿佛語詞是深邃星空的無盡閃爍,,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顆星星,終歸見證了命運的真相,。
張存學的《白色莊窠》就是一部揭示命運的作品,。他的作品的命運,,和他作品中人物的命運,并不只是被命運擺布,,更多地顯示為在命運中的完成,,完成得沒有一點兒聲息,不留一點兒痕跡,。有了天文尺度的洞察,,人事層面的事物就顯得干干干凈凈,既沒有宗法的糾纏,,也沒有作者價值取向的梗塞,,更無非作品因素的困擾,。既不推進命運,,也不轉化命運,反倒使命運顯得真實,,并且增加了命運的質感,。作品中的姥姥、表姐,、舅舅,,尤其他們的藏族身世,都在命運中充實了自己的造形力量,,連與命運的摩擦都顯得那么的凄美,,那么蒼勁。有神世界的那種沒收力量的安寧,,更將作品推向了極致,。
我與作者相識多年,從某種上說,,是他從非作品寫作到作品寫作過程的見證者,。他是個漢人,但他的靈識感比藏人都結實,,他常常讓他的藏人朋友在他面前自慚形穢,。他之所以能走上作品之路,就因為他對作品意義上的文學的虔誠和無畏,,尤其是讓作者消失于作品的持續(xù)的勇氣,。在心靈雞湯滿天灑的時代,這種咀嚼命運的甜蜜的毒汁是何等的令人期待,!
期待他繼續(xù)作品的命運之路,。
2015年8月18日于蘭州
(陳春文,中國文藝評論家協(xié)會理事,,蘭州大學哲學社會學院院長,,甘肅省文藝評論家協(xié)會主席)